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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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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煙表示同意,星山美月就自顧自開始了她長達兩小時的傾訴,讓聽得昏昏欲睡的煙來總結,中心思想就一句:她爸是個爛人。

人前彬彬有禮的工程師,背地裏對妻子拳腳相加,有時也會下跪道歉賭咒發誓痛改前非,但沒過多久又故態覆萌。而長期被虐的星山芳子,可能是因為家裏唯一能保護她一二的婆婆在上個月病故,終於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結束出差乘早班車回家的丈夫是第一個發現芳子伏在餐桌上死去的人,他的驚叫聲吵醒了女兒。美月被父親攔著不準靠近母親的屍體,又被勒令乖乖回房呆著否則就挨打,為了搞明白母親出了什麽事,她溜進祖母生前的房間,偷拿了母親的最後一冊日記。

用幾乎已被現代人拋棄的紙筆記錄每天的生活,星山芳子有著這樣跟不上時代的習慣。丈夫對此嗤之以鼻,婆婆倒是理解並支持,還幫她保管本子以免被兒子發起火來毀掉。美月知道,母親在祖母去世後仍然去老人家的房間寫日記,日記本按時間順序整齊地碼放在墻角的一個矮櫃裏。

美月取走的日記本只寫了第一頁——或許還有第二頁,不過第二頁被撕掉了——日期是芳子自殺當天。直到被父親警告,要對警方謊稱今早沒離開過自己房間、沒看到過母親,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麽重要的事。

她明明有在遠處看見母親的屍體手邊有張紙,當時就想到會否是遺書,後來讀到母親最後的日記也明言是“我自己不想活了”,卻聽見父親打電話報警時口口聲聲說懷疑他殺。幸好母親的前一冊日記本碰巧在自殺前一日寫完,幸好她搶先拿走了新的一冊,不然一心想把自殺搞成他殺的父親是不是就會毀掉這件證據?日記本上撕掉的第二頁,是不是作為遺書已經被毀了?

星山芳子的壽險買了已有二十多年,自殺當然也能賠付,但如果是他殺,應該能獲得翻倍賠償。令她丈夫失望的是,警方的初步調查結果依然指向自殺。芳子的直接死因是註射胰島素造成的嚴重低血糖,在廚房垃圾桶裏找到了用過的註射器和有殘留胰島素的玻璃瓶。註射器上只有芳子本人的指紋,後查明是她為了在家給癌癥晚期的婆婆打鎮痛劑而購入的。

唯一的疑點在於胰島素。星山家沒有糖尿病患者,也沒有相關的購買記錄,芳子不做護士也有十年了,並不能利用職務之便非法獲得胰島素。那個空玻璃瓶上,除了她的指紋,還有兩枚主人不明的指紋。

美月推測,那封被銷毀的遺書中大概有和日記差不多的“再次向鬼怒川靜江女士道歉”之類的文字,父親從中獲得了靈感,開始找媒體造勢,指證那位女醫生是殺人兇手。她無法繼續坐視,匿名寄出了手中的日記本,附上一張用左手寫的字條,提示了胰島素的來源。

美月的祖母過世後,星山家來了很多親戚參加葬禮,有一門吝嗇成性的遠親舍不得花錢住旅館,賴在星山家住了幾天。那家就有位糖尿病患者,攜帶的胰島素也在星山家的冰箱裏存放過,白天還要離家上學的美月不清楚母親用了什麽方法留下了一些胰島素,不過她猜,自稱不慎打碎了一瓶只好賠錢給人家,並不是一出很難演的戲。

“今天一早就聽說以自殺結案,我爸一準氣壞了,我出來躲躲。”美月喝盡了杯中的奶茶,用吸管撥弄著沈底的粉圓,“家裏出事,學校給我放了假,我想不如就去找鬼怒川醫生,轉達下我媽最後的歉意。其實我沒有很為她難過,被我爸折磨這麽多年,她總算解脫了,我該替她松一口氣才對……”

充當了半天樹洞的煙揉揉眼睛:“……所以說,你要給我的到底是什麽?”要不是她說有熱史的東西,他才沒興趣聽她家亂七八糟的鬧劇。

“我呢,不像我媽喜歡寫日記,”美月打開一直掛在身上的斜挎包,摸出一個紅藤色封皮的記事本,“不過這個能鎖起來,很適合保管我的秘密。”她掏出上衣口袋裏的車票夾,從裏面倒出一枚比指甲長不了多少的鑰匙,打開了本子上的小鎖。

攤開的本子中間,放著一只紙鶴,用寫過字的紙折成,已經陳舊泛黃。

少女把紙鶴的翅膀向兩邊拉開,煙發覺了它與普通紙鶴的不同:兩個頭,兩個尾,三只翅膀,就像一對共用中間那只翅膀的連體嬰。

“我媽離開大學醫院之前不久,有個星期天她要值班,奶奶去走親戚了,我爸在家喝了酒發脾氣摔東西。我只有五歲,還在上幼稚園,因為家離醫院不遠,已經認得路,當時很害怕就自己跑去找我媽,在醫院的一片綠地裏撿到了這個。”她把連體雙紙鶴遞給煙。

由布院煙從不知道,自己的手隔了十年原來還能顫抖得這麽厲害。

紙鶴上端正清爽的筆跡,他也有過每天都看得到的美好時光,只是自從十年前,他就以為一生也無緣再見了。

美月的聲音像從很遙遠的地方飄過來:“我很好奇上面寫了什麽,可惜小時候不識字,上學之後才慢慢能讀懂,懂了以後就更加好奇——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我想由布院先生是可以滿足我好奇心的人吧……”

煙恍如未聞,用心地拆開雙紙鶴,小心翼翼,生怕撕壞了脆弱的舊紙。

熱史,是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紙終於展平,正反兩面都寫得滿滿當當,他低聲讀出開頭:“‘致可能會讀到這些文字的路人君’……”

每一個字,宛如砂礫鉆進他眼中,打開淚水的開關。

曾以為淚腺早就布滿銹蝕,但只要被那人輕輕一碰,就瞬間恢覆了全部功能。

“致可能會讀到這些文字的路人君:

實際上,我正在這間醫院住院治療,不過請別擔心,不是傳染病所以對您沒有危險。如果實在覺得討厭,丟掉這張紙也無妨,我也不過是學著得知國王長著驢耳朵的理發匠一樣,將說不出口的秘密告訴給地洞知道。

回顧童年,誰都有過向父母提問‘我是從哪裏來的’這種經歷,大人們會搬出‘在哪裏撿到小寶寶’的故事,還是借機進行嚴肅的生理健康教育呢?因人而異吧。不知有多少人像我父母,在開始教育前對我說出‘那是意外,當初沒計劃過要第二個孩子’。

我有全世界最棒的姐姐,比起她來,只是父母在意外懷孕後因為反對墮胎才不情願地留下的我,是家裏多餘的人。

萬一行差踏錯,讓父母不滿,就會失去容身之所吧——這種想法,隨著年齡增長而消失了。漸漸理解了父母不可能把我趕出家門,當然,很親密的親子關系什麽的同樣不可能,或許只能用因緣不夠來解釋,是人力所不能及之事吧。(笑)仍然感謝他們讓我降生於世,也感謝姐姐自小保護我,無論發生什麽事都站在我這邊。

不過,人說年少時留下的刻痕格外深,有人會一直怕黑,有人到老也怕電閃雷鳴,我大概也很難擺脫對於被討厭、被拒絕、被拋棄的深深畏懼。這份黑暗的禮物,事到如今也困擾著我,說不定會令我錯過小煙。

小煙啊……說是最喜歡的人、最特別的人、最重要的人都沒錯,又都覺得缺少了什麽,姑且稱他是我的‘命中註定之人’吧。和他在一起,感覺很奇妙,如我這般過分認真的人,也能輕松自在地說笑,藏在內心深處那些很惡劣很醜陋的東西,也全部可以袒露。小煙懶懶散散的,雖說認真起來什麽也難不倒他,但總是不想做事,從頭到腳都需要人照顧,正是這麽一個人,讓我有滿滿的安全感。

從相識就沒想過要分開,為什麽會遲鈍到認為僅是好友?

還做了更過分的事,騙了小煙。在家演練好多遍,一見面又退縮了,想和他講生病的事,張口卻騙他說要出國。

為什麽會笨到從他面前逃掉之後,才認清自己的心?

不能沒有小煙。一旦確定了這件事,原先面對他時的措置裕如消失得幹幹凈凈。怕他不原諒我的欺詐,怕他不需要變成現在這樣的我——已經無力再照顧他、隨時可能死掉的我。

理智上也明白,小煙不是那種人,但是心仿佛不受控制。要誠實地向他告知真相,我想,必須要有天大的勇氣。

……也不是壞事呢,某種意義上。曾讓我看清真實的自己的那個人,如今又讓我想變成更好的人,這也是Love的一部分內容。

一定有天可以做到吧。為了在那一天給小煙看到一個不再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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